温苒眼泪簌簌滚落:“裕王妃,我没有!是七殿下污蔑!我便是死也做不出用清白去贪荣华的事!”
褚文景眼目喋血,愤怒难平:“你的意思是吾与你是合奸?还是说你想指认吾对你逼奸?”
温苒哪里懂,从头至尾她都是被蒙在鼓中的一个。
现在那张隐晦的幕布似乎快被揭开了,她羞怒不已,遗忘闺秀礼仪直指褚文景,癫笑道:“合奸?我知道合奸在哪里……”
“七殿下、裕王妃,污蔑我时不若对镜自照一番呢?”
对俞澜而言,这简直是无妄之灾。
她只是来见了一面秦嫽,才确认秦嫽的身份,就被昔日闺中好友泼了盆污水,传到外界,让褚凛作何想?
温苒连衣裳都是胡乱披上的,仅作蔽体之用,至于体面尊严早被抛之脑后,只想和这对比肩而立的人扯清私情。
俞澜紧拧眉:“温苒!你疯了,疯得不清,疯出了癔症!”
“你如此侮辱诽谤也是要治罪的。”褚文景冷嗤。
他可不似三嫂温善,盛怒下扬手一掌,掴得娇小姐半张脸都高高肿起,指印鲜红毒辣。
温苒碰了碰嘴角,湿哒哒的红痕又腥又黏,脸上的疼痛却贯穿全身,她整个人都在颤抖,好不容易站稳后神志崩溃地朝那对男女扑去撕扯,被褚文景一脚踹开。
“人呢!把这满口疯言疯语的女人拖下去!”
查楼的下属闻讯而至,两人羁押住温苒,她甩动着四肢挣扎也无济于事。
“好你个褚文景!人面兽心、两面三刀,还肖……唔……唔!!”
褚文景讨厌言攸时,她撺掇着其他姑娘、公子造谣,将言攸贬成了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。
俞澜讨厌言攸,他也讨厌言攸。
真难猜,恨屋及乌吗?
褚文景讨厌李知薇,她也冒着被宁贵妃揭穿、责罚的风险为他出气,让李知薇丢丑。
李知薇是对的!远离这样的禽兽。
这么些年,温苒替他做过这么些恶心事,温家逼她一定要高嫁天家,她在这条路上越行越远,扭曲堕落得不成样,到头来讨好的不过一头锦衣畜生。
她是病得不轻,什么底线可以一点一点踩碎,嘴上说那个贵女会用清白求荣华……
温苒真做得出来,否则也不会折在这一回上。
造谣者终死于他人的谣言与污蔑。
她被拖行的那段路上一直在冷笑:怎么,先前的都是合奸,这一回被裕王的人查到了,就成了她不要脸不要皮的逼奸?
温苒咒骂:“人首畜面——”
其他被带走的则是几名北方商贩和幕僚,她在几名男子和其他娼女之间最显眼,偏偏连掘地自埋都做不到。
温家的脸被她这不孝女丢尽了。
褚文景恶劣扬笑,侧首时又换了一副嘴脸。
“嫂嫂,让你受惊了,想不到她和你本是挚友,却能如此恶语相向……”他苦脸赔罪。
俞澜让婢女重新整理了仪容,涩然一笑:“无事,我倒没放在心上。”
“嫂嫂今日怎么也在吟风楼?”
她一时没作声,褚文景略显失落,自嘲说过问太多。
俞澜叹息:“见了一个和四妹相像之人,宫宴那日以为是她,又认了认才说服自己斯人已矣。”
“言、清、和。”褚文景念出那个名字,连神色都轻蔑几分。
他环顾四周,甚至上下都看遍,除了刚才制造的乱象,吟风楼内平静如初。
……
窗子合上了,又剩微微光亮从雕花格子中透入。
褚昭轻嘲:“这也是你要让孤看的戏?”
言攸将吃下的棋子捡起,面色稍霁。
“他们演了,殿下静看便是。”
褚昭走棋,一改路数转守为攻,言攸半愣了,他又说:“怎么今日恰好就天时地利人和,一切都在你计算内?”
褚文景的出现不是意外,温苒被抓也有迹可循,甚至是他在吟风楼旁观也被她找到。
俞澜、褚凛、褚文景、李知薇、温苒……这些人之间,关系千丝万缕,让谁揭露、让谁知情、谁与谁之间有情无义、谁与谁之间无情无义,这些事,她用了两个身份来摸索。
李知薇对褚文景的厌恶空穴来风?
温苒和李知薇的争执无缘无故?
还有很多事,随着她重获新生,会一点点算清。
言攸目睹败局,温声喟叹:“殿下,我又输了。我不懂棋、落子莽撞,贪一时之利,被你的弃子蒙蔽了。”
棋子撞击的轻响很是动听。
褚昭嗓音幽凉:“你不懂棋,但懂人。把棋子当人用,就不会输得彻底。”
言攸坚定辩驳:“人与棋不同。”
“人就是棋,是浑浑噩噩沦为弃子还是野心昭昭盘活死局,你早就选好了。”
有一点悲怆在胸腔蔓延。
她和师父口中的世界愈行愈远,那样的天下太过理想,被这些血淋淋的残杀割裂。
师父、义父义母都论过大义,但言攸不想和褚昭继续争辩,盖因立场不同,他是东宫太子,他之下皆是奴皆是棋。
言攸主动对他坦白身份,只是无奈之选,褚昭有数不清的法子逼她自认。
她仰面微笑:“殿下,除了我的‘亲眷’,只有你知道我是秦嫽还是言攸,这已经算是把命都递到殿下手中了。能不能斗胆……选择做殿下手中棋子。”
言攸是孤女,也将孤女的无助无害演绎得传神。
褚昭并不看她:“你是有几分心思,又会偃甲,又在行止学宫学过经略……你太会骗人,要投诚不是一日之功。”
言攸抓住他松口的契机,立时起身对他跪拜,不拘于可怜的自尊。
室内空余他们二人,她掷字有声:“只要立身东宫之下有活路,清和绝不敢故念复萌。”
褚昭淡笑反问:“倘若在孤这边没有活路呢?”
言攸给了他不同的回复,没有半句承诺。
“所以殿下要一直都是那个握得住倾朝权势的东宫太子。”
褚昭不缺幕僚,更有不计其数的亲卫、死士肯为他牺牲。
言攸不讲忠诚,只有势利。
他拈了一颗黑子赏赐给她,“别忘了。”
“谢殿下恩典。”
善缘结善果,恶缘受恶报。褚昭从一开始给予她的就和这黑棋一样,压抑、疼痛,碾碎了所有年少时的翘首相望。
她会依附着褚昭,让自己的棋子日日向上攀爬。
然后……
蚕食东宫。